Prologue
那座森林原本應該是什麼樣貌呢?
幽靜、安穩、綠意盎然……這些都有可能,總之絕對不會是滿地鮮血的景象。
草地上有一頭臥倒的獾面獅尾鹿,牠被六、七名刻意遮住容貌、手握魔杖的人團團包圍;那群人的目標是獵捕到獾面獅尾鹿後拿去做非法交易,然而從展開行動開始已經過了一小時,他們仍未有得手的機會。
其中的原因便是英國首席正氣師──Theseus Scamander擋在獾面獅尾鹿身前,作為堅韌的盾牌,捍衛著牠的安全。
Theseus遠比其他人都還要快抵達現場,然而面對眼前所發生的事,卻也為時已晚……
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,Theseus總算將不法分子擊退;遺憾的是獾面獅尾鹿並非毫髮無傷,牠的下腹遭受到嚴重的攻擊,奄奄一息的模樣令他感到相當自責。
事實上,光是保護獾面獅尾鹿就已竭盡全力,更別說不法分子人多勢眾,而且比他更為熟悉這片森林的地形;對抗敵人的途中,Theseus的左膝也無可避免的受到創傷,雖然沒有獾面獅尾鹿那麼嚴重,但若目的是減緩他的行動速度,他們也確實達成了。
「對不起,我來晚了。」確認暫時脫離險境的瞬間,如同失去了力氣,Theseus脫力地坐倒在地;不顧滿地的鮮血,他坐在獾面獅尾鹿身邊,對牠露出歉然的眼神。「Newt要是看到現在這副慘況……」
腦中忽然浮現出塵封許久的記憶,Theseus的自言自語戛然而止。
『好了,Theseus,讓我們來看看你最害怕的事物是什麼……』
尚在霍格華茲的回憶越來越清晰,他記得那是黑魔法防禦課,幻形怪變成了他最恐懼的……Newt Scamander,他的弟弟。
幻形怪幻化的Newt背對著他逕自往前走,而他卻絲毫沒有追上對方的跡象,就這樣任由那道背影越走越遠、越來越模糊……
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,直到現在依然如此。
他不願意去思考這是否會成真,即便當時已將幻形怪驅離,可是在心中,他對於這副情景的恐懼……從來都沒有消失過。
身旁獾面獅尾鹿的低鳴引起Theseus的注意,宛如能讀懂他的內心,牠的低鳴聽起來就像在安慰他。
不忍再去細看獾面獅尾鹿的傷口,Theseus垂下眼簾,舉起魔杖,小心地為牠施加治療咒語:「Episkey.」
「雖然只能稍微減輕一點痛苦……」輕輕撫摸著獾面獅尾鹿的鹿角,Theseus輕聲細語地安撫道。「別擔心,會有人來救你的,他一定會保護你。」
他不確定獾面獅尾鹿是否聽得懂這些話,不過以牠在他近乎自言自語的對話告一段落後所呼出的低鳴來看,牠大概是聽得懂的。
『Theseus,那位是……?』
『是我的弟弟。』
腦海裡不斷竄出當時Dumbledore在授課結束後向他提出的問題。
『你們的關係不好嗎?』
『沒有不好,他是我非常珍惜的人。』
他很清楚Dumbledore不是那種喜歡聽八卦的人。之所以會問這些,全都是出自於師長對學生的關心,只是……
若他們之間總有一天發展至此……光是想起幻形怪幻化的身影,他就害怕得不得了。
說出來大概沒人會相信這竟是他這名正氣師的弱點吧?可事實就是這麼簡單,說出來會讓人覺得很可笑吧。
Theseus甚至覺得透過這次沒能善盡保護獾面獅尾鹿的責任,會導致那些幻象成真……
他承認,自己難以克制地對還未發生的事感到恐懼,並難堪的發現,護衛獾面獅尾鹿的任務失敗後,他會不曉得該如何面對Newt。
要是一開始通知Newt就好了,這樣至少有人知道該怎麼為獾面獅尾鹿做急救處理。
不過畢竟是跟奇獸有關聯的事件,就算不告知,那人也遲早會察覺就是了。
盯著手中的魔杖好半晌,Theseus深深地吸了口氣。
旁人如果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,大概會認為他腦子壞了吧?
他決定稍稍逃避一會,即便這即將實行的任性之舉會造成他人困擾。
緩緩地閉上眼,Theseus舉起魔杖。
使用這招的頻率幾乎可說是零,他不確定接下來要施展的魔法能有多少把握。
儘管不曉得究竟會不會成功,他依然悄聲說出咒語──
「Transfiguration…!」
◆◇◆◇◆
寧靜的森林倏地颳起一陣風,宛如在警示著外人的闖入。
「沒事的,我什麼都不會做!」
踏入森林範圍的瞬間,為了避免森林裡的生命們感到恐慌,Newt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。
「我聽說有隻獾面獅尾鹿受傷了……」
在廣大的森林中四處張望,一股血腥味竄進Newt的鼻腔裡,憑藉著這個異樣的味道,Newt馬上就找到倒在血泊中、身受重傷的獾面獅尾鹿,牠那十分不安的神情,看得Newt也跟著難受。
毫不猶豫地蹲下身,Newt伸手撫摸牠的鹿角,同時輕聲安撫道:「別擔心,我會讓你好起來的,別怕……」
確認獾面獅尾鹿的身軀漸漸從緊繃狀態解除,Newt鬆了口氣,隨即往牠身上施展魔法:「Mobilicorpus.」
說完咒語的同時,獾面獅尾鹿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柔地往上抬起;Newt打算把牠帶回住處,這麼做既方便讓他即時為牠治療,也能給牠一個能安心休養的地方。
「這座森林裡有不懷好意的人對你們虎視眈眈……你們要小心一點。」
嚴肅地向森林中的奇獸們叮囑後,Newt便開始施展消影術,他想趕快回去,這樣才能盡早搶救獾面獅尾鹿──
然而在他即將離去之時,一股強風迎面而來。
「……怎麼回事?」那風壓強得令他不得不半瞇起眼,儘管視野被模糊,Newt仍是極力想看清眼前的變化。
他看見一隻形似鳥類的黑影,再看得更仔細些,那身姿有如老鷹……
「唔……!」
剎那間,狂風宛如擁有自主意識般全力往Newt的方向橫掃,他擔心回擊會讓對方誤會,所以根本不敢輕舉妄動,而這麼做的後果便是正面吃下這一擊。
Newt咬緊牙關,耐心等待奇獸平息下來的時機。
再怎麼說,他都是闖入者,只要能從牠們身上獲得信任,吃點苦頭不算什麼。
然而不管過了多久,久到他開始受到風的影響導致體溫逐漸降低……不論如何,Newt預想中的衝擊就是沒有發生。
吃力地抵抗風壓,他抬起頭,雙眼直視前方。
那隻似鳥的生物確實在方才一口氣衝到他面前了,彷彿是在等待Newt抬頭,周圍的風壓瞬間轉弱,最後漸漸化為無。
周遭的變化讓Newt得以看清對方的姿態,那是……
「雷……?!」
怎麼可能。
滿腹的疑問一股腦地浮現,Newt不自覺地瞪大雙眼。對於眼前的生物,他實在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,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那種身軀龐大的奇獸竟然存在特例。
「雷鳥?怎麼會……」
眼前的奇獸無疑就是雷鳥,先不論這生長在美洲的鳥類為何會在英國的森林裡,Newt更在意的,是這隻雷鳥的身體尺寸。
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只有一般老鷹大小的雷鳥。
空中下起了雨點,加上直到剛才為止都猖狂著的暴風,雖然依舊難以置信,但這確實是雷鳥的能力沒錯……
這時,和Newt僅有一步之遙的雷鳥向前移動,眼看尖銳的鳥喙越來越靠近自己的鼻頭,Newt不自覺的屏息,深怕只要一呼吸,對方就會馬上離開。
牠用上喙輕觸他的鼻尖,隨後緩慢地婆娑著。
「……」
Newt總覺得牠磨蹭的動作格外小心。儘管不清楚緣由,可至少他很清楚,若沒有累積一定的信賴度,奇獸絕不可能做出這種親暱行為。
明明沒見過這麼嬌小的雷鳥,對方給他的感覺卻宛如他們相識已久……
他很困惑,不過現在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。
這隻雷鳥的體型實在太特殊了,不知道牠的身體構造會不會也有不同之處?
現在距離牠這麼近,是能一探究竟的絕佳機會……!
無法敵過好奇心的Newt忍不住偷偷觀察起對方的姿態;羽毛的顏色和一般雷鳥沒有太大的差別,尾巴及爪子的構造也是,大致上都是相同的。
唯一不同、也是特別顯眼的地方,就是牠那雙眼睛。
英氣的雙眼是藍色的,寶石般清澈、無瑕疵的天空藍;也因為瞳色的關係,即便牠擺出一副充滿威嚴的樣貌,藍色的瞳孔仍會悄悄流露出一絲柔和。
這讓他想起了某人。
情不自禁地伸出手,Newt試探般的把手放上牠的背部,確認牠沒有排斥這個舉動,他才慢慢地由上往下緩緩撫過;視線隨著手掌撫摸的方向移動,Newt垂下眼簾,剎那間,他注意到牠的左腳有一道鮮紅色的傷痕。
Newt這才發現牠受傷了,明明剛才觀察得這麼仔細,卻因為太著重於尋找構造上的差異,導致如此明顯的傷痕被忽略……他真想揍數分鐘前的自己。
「我會幫助你恢復腳傷的,相信我。」
小心翼翼地將雷鳥圈在懷裡,Newt決定把牠也帶回去。
離開前,Newt使用魔法將沾滿鮮血的草地清理乾淨。
就在此時,他發現原本被鮮血浸染的地方遺留了某樣物品;困惑地蹲下身,看見那樣物品時,Newt整個人僵住了好一下子。
驚疑不定的撿起遺落物,Newt不自覺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。
……Theseus的魔杖怎麼會在這裡?
××××××
『Newt……你得養成早起的好習慣。』
『為什麼?我又不用準時上班,呼啊……』
『不要邊說話邊打呵欠,這有違禮儀。』
『……』
『既然你覺得讓地下室那些奇獸們餓肚子都無所謂的話,那我也不好多說什麼。』
他的兄長似乎一直都很了解該如何激起他的反抗意識。之所以故意對熱愛奇獸的Newt說這些話,其原因就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弟弟不願讓牠們挨餓;即便有賴床習慣,每當聽見Theseus說出有關那些孩子的話語,Newt都會急急忙忙地離開床舖。
會在意這些,是因為對方過來的時間幾乎都非常剛好的是八點半,所以他才會對玻璃獸吵醒他的時機和舉動感到訝異。
莫非玻璃獸已經習慣Theseus在這裡的時光了?
腦中浮現這道疑問,Newt看著鏡中的自己。
『我順便多買一份早餐,你慢慢來就好。』
『……謝謝。』
『那我先走了。』
用濕透的毛巾擦拭著臉頰,Newt憶起直到數日前都還能聽見的聲音,最後得出一個結論。
也許對他來說,Theseus的存在與否早就不是習不習慣的問題了。
××××××
不再有後顧之憂,Newt慎重地舉起魔杖,隨即開始施展步步現蹤。
「Appare vestigium!」
喊出咒語的瞬間,以自身為中心點,Newt跨出右腳,以左腳為支點轉了一圈;與此同時,他從口中吐出大量絢爛的燦金色粉末,並藉由自轉的動作使它們均勻分布在四周。
毫不猶豫地闖入布滿自身魔力的區域中,粉末形成的金色塵埃立刻描繪出那一日的景象。
是獾面獅尾鹿。牠受傷了,仔細一看,當時的傷口比他趕到現場時還來得嚴重許多……未經處理的創傷使得整理畫面看起來更加駭人,那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的鮮血是怎麼回事?
為了瞭解更多現場狀況,Newt將魔杖轉向。
是Theseus的背影。除此之外,還有六、七名遮住容貌的手持魔杖之人,應該就是走私商吧?他們被走私商團團包圍,Theseus則擋在獾面獅尾鹿面前奮力對抗……他看起來明明已經相當疲累了,手中施展魔法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緩,反倒是施術的威力越來越強,逼得敵方不得不撒手撤退。
他的目光不自覺被Theseus凜然的模樣攫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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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是……」
驚訝地收下魔杖,Newt看向Theseus;不論過了多久,他都遲遲無法說出完整個字句。
Theseus淡淡地看著他,耐心等待對方把情緒穩定下來。
沒事了,希望他能對自己笑一笑,Theseus心想。
他沒去計算Newt到底花了多長的時間,總而言之,對方恢復正常後便用魔杖做出一把保護傘,並將它舉在兩人之間,避免被雨水淋濕。
「雷鳥你啊,跟這把魔杖的主人真的很像。」
Newt輕聲說著,而Theseus只是靜靜地靠上他的臉龐。
那,你討厭嗎?
他在心中無聲的說,Newt當然不可能會知道他的疑問,只不過從對方此刻的表情來看……
應該,不討厭吧。